【纪/芥/太】《朔日》第七幕、尾声,后记&译后记

序言

一至三

四至六


第七幕


(黑暗中)

孩子甲  (轻声)我们在哪里呀。

吟游诗人 这里是——芥川先生的屋子。

孩子乙   怎么到了这里呢?

吟游诗人 回忆之中回到何处都不奇怪——我们在芥川先生的回忆里。

 

(幕启。追光灯打台正中,芥川着和服,正坐,手边有一本圣经。)

 

芥川 (咳嗽)今日是七月二十四日,1927年。我身缠疾病、茫然不安,已厌倦了为活着而活……

芥川 巴比妥已经备好。若能满足于永远的沉睡,想必也是一种幸福吧。——再见了。

 

(舞台全黑;咳嗽声、杯盘落地声、人倒在席上的轻响,而后一切声音都沉寂下来。黑暗中,约过数秒,渐明。)

(景——火车的头等厢,同第二幕,天蒙蒙亮。纪德坐着,望着窗外;而芥川站在一旁,也在看窗外。)

 

 

纪德 ——先生啊,下一站就是阿布罗斯。

芥川 (坐回)是。

纪德 一粒麦子,若是死了——便是死了!我何尝不知道呢。我并非不留恋生命,或者不惧怕这死亡……我将永远沉睡,而这世上将再没有第二个我。(闭上眼)我只是非常累了。抱歉,先生,我休息一会儿。

芥川 您休息吧。

纪德 (忽然微笑着)先生。您不必答话,这样我就可以装作是因为闭着眼的缘故,才看不见您。——若您肯闭上眼睛的话,我们就一样啦。

芥川 (沉默,而后轻声地)朝日还未升起。睡吧,安德烈·纪德,趁着曙光还未刺破云层。应您所说,闭上眼睛的话——(闭眼)我的想法纷乱,像是漩涡般要把人吞没啊。

 

(台全黑,火车声音渐低。数秒后,黑暗中,芥川的回忆——由放映机投影到舞台上。)

(此处为再版公演后的加笔,初版时没有加入放映机一句。——译者注)

 

梶井 他又自杀。这已经是第几次了?

芥川 你好像很在意,梶井。

梶井 没法不在意。

芥川 后悔了吗?自杀的事。

梶井 (笑)先生!您开什么玩笑。这绝望的永恒——正是对自杀者的惩罚啊。

芥川 也许吧。

梶井 哎……那时我病情恶化,时常发烧。为了向人炫耀,总故意与友人握手。结果我的手心最热。当我握住那个柠檬的时候,却有一股凉意渗透我的身体。先生啊,您明白……您生前也有结核病啊。

芥川 是。

梶井 人只因生命有限,才有喜忧。现在,那样无以名状的焦渴,已经不复存在!柠檬还是那么凉,那样黄澄澄的;但是,当我握住柠檬的时候——已鲜少感到清凉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(舞台仍然全黑——火车轰鸣声渐响,同时米德兰大酒店钟声响。远处枪声、斗争的喧嚣响。)

(放映机照舞台左侧;荧幕上芥川身着冬衣,戴围巾。听见脚步声而看向右侧。一男孩由右上。他衣服上有血,手中拿着枪。)

 

男孩 (举枪)你是谁?——不,你是什么?(震惊而缓缓放下枪)所有人应该都死了,难道你……是死神吗?你也将带走我的性命吗?

芥川 不。(转身,下)

男孩 请不要走——请将我也带去吧!将我从这人间地狱中带走吧!(跪倒、痛苦地)这样的生命——

 

(舞台再次全黑,黑暗中,声音显得稍远;米德兰酒店的钟楼正敲响十点钟。)

芥川 偏偏爱惜自己生命的,必将失去生命——

     梶井,也许你说的对罢。自杀只为逃避生的痛苦,去追寻死的安眠——却事与愿违、而化为死神,于永恒的痛苦中,倾听人们想要活下去的愿望。

纪德 (咳)还有呼吸,喂,醒一醒。

太宰  嗯……?啊、老师、又见面啦。诶嘿嘿,抱歉啦。

芥川 (叹气)在这世上,恨恶自己生命的,就要保守生命至永生……吗。

纪德  老师?……这么说真有死神先生跟了我一路。

太宰  咦,我还以为你是先生的同僚?等等,你说‘真有死神先生’——你看不见先生吗?

 

(略过几秒、火车声)

 

太宰  老师。

芥川  冷静点。他什么事都没有。

纪德  也许……也许这就是演技吧。(笑一两声)怎么样?我小时候常用这一招来逃学,因此琢磨了很久。

太宰  (大声)很可惜——差点就骗到我了!老师倒是早知道的样子。

纪德  先生,骗不过您的眼睛。耽误您啦。恐怕您还得等一阵子。

 

(一切声音都平息——然后火车声渐响。舞台全亮时,景为一等厢——窗外漫天朝霞颜色绮丽,太阳将要升起。纪德与芥川相对而坐。)

芥川 (慢慢坐起来,望着朝霞)已经到时候了。

纪德 就要日出了。

芥川 是啊。

纪德 先生,光把我的眼前映得一片金黄,我走到窗口,还以为已经日出;其实不然——

芥川 昨夜是朔,一夜无月。那么,是……

纪德 是月啊。十分的满月,沉甸甸地由海面上升起。月光却那么柔和,那么柔和——在月亮的清辉下,天边驶来一架帆船,唱着歌谣……(双目转而注视着窗外)这一切都没有人的位置;满月升起,就永不落下——这明亮的良夜已成永恒。

 

纪德 平静的海面,四面八方驶来一列列铁皮漆上的火车,安静地驶入月台——他们通向世界每一个角落,首尾相接,永无止境,永不停息;你若盯住一辆,他便伫立不动;若稍稍移开目光,就消失于海面下——看啊,脚下那无数列车的坟冢!

 

纪德 我站在世界的中心,我见了无尽绵延的列车,瞥见无数旅途上各自不同的绝美风景——可是啊,天空抖瑟着等待黎明,星辰一颗接一颗暗淡了。列车就要启程,而我手中只有一张单程票。(起身)

 

纪德 先生。那么多火车之中,我踏上了这一列……朝霞多么好看啊。昨夜是朔夜,今日的日出一定非常美丽。(下)

 

(舞台渐暗,火车停止,鸣笛的声音。隔几秒,舞台渐明。景——阿布罗斯车站。天边满是朝霞,像是打翻了水彩颜料盘;在早晨湿润微凉的空气中晕染开来。纪德与芥川由右上,两人无言,慢慢走至台中。少年由左侧上——跑向纪德,像是只动物般撞进了他的怀里。)

 

纪德 嘿。孩子,慢着点——

 

(少年稍微稳住身形,然后由右侧跑下。血慢慢从纪德衣物里浸出,至开始向下、一滴滴落在月台上。纪德捂着伤口——走向廊柱,慢慢地背靠着柱子)

 

芥川 (上前扶住)纪德先生!啊……

纪德 (笑着——而发出重重地、满足的一声叹息。)先生啊。我的心愿——已经得到满足。

芥川  (望着天空边的朝霞、失神而喃喃自语)日出了。

纪德  先生啊,我多么希望——

芥川 是。(扶着纪德——最终让他靠着廊柱坐下)

纪德 (抬起手——几乎触到芥川的头发)我多么希望……也能够拥抱你啊。(几乎是幸福地笑着)若要说我浅薄的阅历中有何可圈可点之处——哈哈……应说是我的荣幸……先生。我确确实实地,见到您了。

芥川 那荣幸属于我。

 

 

(纪德靠着廊柱,光描摹着他的轮廓;他的手慢慢地垂下去。芥川像是圣徒那般无声地跪下,将要去亲吻纪德的额头。)

(舞台渐黑,远处渐起凯尔特少女的歌。)

(幕落。)

 

 

尾声

 

(幕启,景——同序幕,于日本横滨。居民区的小巷子里,孩童聚集的地方。)

孩子甲   后来呢?他们后来怎么样了呢?

吟游诗人 纪德的灵魂缓缓沉入澄澈的晨光之中,落在芥川的臂弯里。像是每一个活过的灵魂那般,纪德一生的所见所闻如走马灯那样,于芥川眼前重现;而一直以来将此视为惩罚的芥川,从未如此地想要了解某一个人——

孩子甲   他看见了什么呀。

吟游诗人 他看见了纪德幼时玩耍的街道——少年时的旅途——青年时的战争……雪落在土地上,落在每一个灵魂上。他看见百年一遇的飞雪之中,于开往伦敦的大船,海上的月升……月光是那样柔和、那样柔和!

          他还看见了死。看见晨光中,那位副官的死,与纪德擦身而过的那位少年——还有,他看见了自己。透过纪德的双眼,在模糊之中、光影相交之处,一闪而过的自己漆黑的侧影。——他便明白了纪德的愿望,是于晨曦之中见到仅属于他的死亡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然后,就是没完没了的尤思顿街,高尔街上的诊所,暮色,酒吧,少女的哀歌……哎,由你们来告诉我吧!

孩子乙   人群中那位独奏者的告别。

孩子丙   米德兰酒店的钟声。

孩子丁   在圣潘克拉斯车站见到太宰。

孩子们   列车、日落、畅谈,满是苏格兰人的车厢……

 

吟游诗人 芥川再一次在满是煤灰味的车厢中,见到了那个孩子——那个光与暗中、用一双异色的瞳注视芥川的孩子。他本以为早已遗失于长河中的记忆,于此时透过纪德的心灵,一件件地,悉数寻回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不仅如此,纪德的双眼无数次地注视着空空如也的街道、没有人的座位,窗边无一物之处——那是芥川的所在,是芥川也在注视着纪德的地方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而此时,观察者视线一转,他瞥见了暗中那少年杀手。那孩子的眼睛看着一切,也看不见任何东西……往后,事情一件一件地发生,一声声离别,最终逐渐赶上时间,定格在‘现在’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那是纪德生命中的最后一眼——朝日初升的阿布罗斯车站,朔夜之后朝霞漫天;视线之中,是芥川自己的脸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应说是我的荣幸……先生。我确确实实地,见到您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那荣幸属于我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至此,那灵魂变得透明,融化在了早晨澄澈的风中。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芥川无言的跪下,滚烫的血浆沾染了他的衣服,占满了他的双手——他俯下身,如圣徒般去吻纪德的额头——然后起身。

 

孩子甲   他后来怎么样了呢?

吟游诗人 他看见了那个少年。

孩子乙   ‘那个’少年?

吟游诗人 他看着少年,而那个少年杀手——也远远的看着他。少年第一次地看见了死神。他看见了一个人的死亡。

孩子丙   然后呢?

吟游诗人 然后——他们就像是约好了的那样,谁都没有说一句话;向着相反的方向,各自离开。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芥川走着,走出车站;新一日的太阳将苍白明亮的光洒在他的身上。不久,他便惊讶地发现:那沾了纪德血液的手、衣服与发尖,都在慢慢的变得透明,逐渐消失。于是他知道这将是自己安放的最后一位灵魂——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感觉到阳光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于是,就是这一天朝日初升之时——芥川微笑着,无畏地走进了那一汪晨光之中。

 

(吟游诗人合上书本——摘下帽子鞠躬——幕落。)

(剧终。)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后记

您好,我是《朔日》的作者织田。

前些日子,我去本市的剧场看了《朔日》的公演。不得不承认:乱步先生的导演技巧与奇思妙想让本作的趣味性大大增加。这也是得益于科技的力量:将芥川的回忆改用放映机投影到舞台上,而不用让演员频繁的更换衣服、来回跑动,实在是一件妙事。

说起公演,也不得不提及演员。以及,另一件妙事也在于观看谢幕:当演太宰的小演员(他看起来只有15岁)冲出来拥抱纪德的演员(而他真是位比电影明星还高大俊朗的法国人)的时候,全场都在欢呼。有些观众还留下了激动的泪水。纪德便应观众们起哄,把太宰轻轻松松地扛到肩头,让他坐在上面维持到了幕落为止。

纪德的演员是位温和有趣的先生。他曾向我问了许多关于纪德的事;也问起过纪德对太宰最后的话含义。

那时纪德所说的原句是赫尔德灵《致命运三女神》中的:Once I lived likegods, and more is not needed.“若有一日我活的像是神明,那么我再无所求”——这可以说是对太宰热烈的告白了吧。不过演员先生听了却大笑,说纪德“真是个花言巧语的大骗子”:因为那时纪德尚且还有一个愿望:再次见到芥川。

我大可以辩解说芥川作为死神,是一个意象,是纪德死亡的象征:是他心中的幻象,因此,纪德向往着芥川也非脚踏两只船;不过,还是就如演员先生所说的那样吧。纪德走的是向死的绝路,他去拥抱了死亡,而抛弃了太宰;也许,让太宰离开就是更好的结局。

 

说太宰是离开的,不如是逃走更加恰当。但是,他绝不是一个胆小鬼。相反,面对死亡的时候,他与纪德一样勇敢。他从不畏惧说出自己内心的恐慌,不介意地剖白自己的心思。

说起结局,倒要闲话一句。乱步先生是最初几位看到此剧本的人。他看了一眼就推理出结局及纪德的愿望,加上我的聪明的友人也猜的不差,所以我便以为自己写的很浅显了。后来才发现满不是这样一回事。所以,剧本叙述上带给读者们的疑惑与不解,在这里再次道歉了。

我的友人也向我说起芥川:关于芥川,出奇的一点是纪德看不见他。在舞台上表现的时候,常常不让他上场。友人开玩笑说,芥川如此寡言,不让他上台说不定是为了避免芥川的演员尴尬。我从未告诉他,这句无心之语便是真相。

 

关于本剧的主旨,评论界的朋友们已经说得很详尽了,在此我只简单提几句。有句话叫作“朝闻道,夕死可矣”——我认为这实在很好。《朔日》里的角色们,从几位主角,到中也,安吾,每个人都可称得上是十分超脱了。若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活着,一定能活的比任何人都精彩吧。

 

织田作之助

XX年X月于横滨

 

 

 

译后记

 

您好,我是本书的译者。

请您回忆一下——《朔日》中全程的见证者,除了芥川还有谁呢?

从那一日开始时一直跟随纪德,直到火车终点——是那位结局才出现的少年杀手。他是看不见死亡、没有心的孩子,却在最后因为纪德的死亡,而获得了“人性”。

近年来,有学者认为:这位少年杀手即作者自己的倒影,是他潜意识里将自己投射与作品中的产物;甚至有观点认为,本剧本就是作者亲身经历的化用。抛开作者幼时确实在伦敦生活,以下是一些文中的证据:

首先,作者进行了大段的描写——直接在舞台提示里写出,或借用吟游诗人及剧中人物的口说出。这些大段描写对于话剧无用,更像是小说,或是实在想要写在剧本里;有更甚者,是太宰与纪德告别时的一场戏:最后一段视角在开动的火车上,符合小杀手的视角。这样的例子还有几个,不赘述。

其次是作者本人对小杀手的态度——无视。从出场人物中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介绍,到序言与后记,及各种发言中的只字不提,难免叫人在意。这与作者对自己的态度有些相似。织田先生总是认为自己是全然不重要的角色的。

其余细节我不再一一细讲,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参考织田先生与其友人的书信。值得一提的是,那位友人是剧中太宰的原型。从他书信中的语气来看,的确像是同一个人。这么看来,将《朔日》的故事看做作者亲历也再情理之中,十分有趣。

 

 

译者

2017年8月于南京

 

 

—end—

 

 一些没有用到的设定

森先生是死神,爱丽丝也并非人类。(森先生大概是葬仪屋那种

太宰后来自杀成功并变成了死神


一些不合气氛而删去的部分

1.

太宰  有一大半的歌词都没有意义,只是抒情的拟音。

芥川  在下记得有一句反复咏唱的,是否也是拟音?

太宰  (犹豫,清喉咙)是这一句?(唱)Ailein Duinn, ò hì shiùbhlainn leat——

芥川  正是。

太宰  “棕发的心上人啊,我多么希望能随你远行”——是这一句的意思。

纪德  说起来,那是你头发的颜色。(突然)恋人吗。

太宰  哈啊?

纪德  (揶揄的)这样就说得通了。你与那位领奏者闹了别扭,所以去火车站自杀。

太宰  (捂着胃)啊啊、还请饶——了——我——吧。我们只是从小就认识的,(试图找个合适的词,嘟囔)……朋友。

纪德  哈哈哈,不难想象你们有多么处不来。

太宰  (抱着头摇)那只蛞蝓。见到他已经到生理上不适的地步了。

 

2.

太宰 教授眼镜,都是你的错。

安吾 哈?跟我有什么关系?还有那个称呼是怎么回事啊?!

太宰 停电不是因为你拿走了文件吗。

安吾 你有病吧。

 

3.

安吾 也是,比起少年,不如说还是个孩子,以杀人手法格外干净利落而相当出名。——据说他身后总是跟着死神。大概是死神只要跟着他,就能第一时间回收死于他手的灵魂吧。有说法——

太宰 (打断)还有这样的人,请务必介绍给我。

安吾 你闭嘴。

 

4.

安吾 不要用这么恶心的语气讲话。——算了。还给我,我告诉你一件事。(从太宰手里抽走文件)关于伦敦最近的几起凶杀。

太宰 是要介绍那孩子给我吗!

安吾 没人要介绍他给你。……总之那几起凶杀的杀人者据推测都是同一个人。按伤口的角度和高度,对方不是矮子就是个小孩子。

太宰 说起矮子,我知道一个人。请务必逮捕他。

安吾 死神先生,能麻烦你把他带走吗。

芥川 抱歉,我一点也不想要他。

太宰 先生每次都这么回答——(摊手)我可是从第一次见面起,就这么请求先生了呢。

 

5.

太宰 说起来,你说过那些是不能对外公开的信息吧。

安吾 我说梦话。




引用、借鉴等来自

 

自杀者会变成死神——《黑执事》,开始太宰说“有特殊血统的家族”指凡多姆海恩家

格式,序言与后记——《雷雨》

许多对话是《人间食粮》和《太宰治的黑暗时代》的随机掉落抄写

纪德幼时装病逃学来自《假如种子不死》里的自述

纪德太宰临别时对话来自圣经

梶井基次郎先生的《柠檬》

“我更想通过不死来永生”-伍迪艾伦

芥川自杀前后差不多是按照他给友人的信。

歌曲-阿莲嘟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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