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太中芥】《猫》第一部分(三)

这次是太宰与芥川,以及森先生、太宰&爱丽丝这一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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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.

 

猫抱回来没几天,跛了。

 

伤在前脚,兽医说当时从窗上落下去时应是前脚先着地,筋肉给拉着了。可以自愈,但若不想留下残疾,就别让猫到处跑。

 

从此猫成了家里的囚徒,弄了个笼子装,吃的和水还有砂盆都给备着。尽管如此猫还是郁郁不乐,水米不进,竟一下子瘦了许多,毛像枯草那样左右支愣着。森先生于是想着弄条鱼给院里的人吃,猫也能啃点骨头,就嘱咐厨子买。厨子却两手空空地回来,向管家抱怨:

 

“一眨眼一个价!简直是抢钱,疯了!我倒是愿意挨宰,可等我掏钱,鱼都被抢空了!全都疯了……”

 

那天便没有吃到鱼。厨子怕以后买不到米,也顺便克扣了大家的饭。半夜芥川醒过来,肚子里饿得有点烧,就再也睡不着了。他看见门外模模糊糊的亮,就起来看。

走廊上的灯开着,芥川摸到开关把灯摁灭。下一盏灯还亮着,芥川走了几步,看见灯亮了一路。他一路循着路标似的灯找到了太宰的门口。

最后一盏亮着的灯在太宰的屋里。

 

“你打算站到什么时候?”

 

芥川手一紧,推门进去,又不忘回头摁灭了外面的灯。

这个时间人已经全睡了,窗外都黑着,只有这里还留着台灯,橘黄的灯光很拘谨地照亮了连同书桌在内的一片,背后的书架同家具都很沉稳地退居在夜色中。太宰趴在桌上拎着文件看,边看边用铅笔敲着薄薄的鱼缸。红黑两尾金鱼,被灯打着时像是夏日祭时的红纸灯笼,水波悠悠地印地上游动。

太宰对这两尾金鱼倒是上心,这么久猫儿也没能把他们刁了去。

 

“灯打扰你睡觉了?”太宰问。

芥川垂下眼睛看那两只金鱼:“……不是。”

 

“那是什么?”

 

“节约用电。”

 

“噗——珍惜能开灯的时候吧,”太宰话里有什么,又看了眼文件。随后继续边笑边拍了拍旁边那张椅子。“过来,读。”

 

太宰靠到椅背上,懒洋洋地用笔头压着文件把它推到芥川那里。芥川拿起文件,逐字逐句地读下去。

 

“轰炸”、“管制”,“防空洞”——“空袭”。

 

芥川逐渐有点心不在焉,去看桌上的金鱼,忽然有了大胆的想法,便趁着翻页,很唐突地说:“先生。”

太宰注意力在别处,半天才 “嗯?”了一声。鱼忽然在小小缸里到处横冲直撞,搅得一阵水声。芥川接着说:

 

“猫今天也没怎么吃东西。”

“嗯。”

 

“本来厨子要买鱼的。”

“嗯。”

 

“……”芥川不说话了。

“然后呢?”太宰问。

 

芥川仍是不说话,又看了一眼金鱼,再看一眼太宰。太宰眨着眼还是不明白他要什么,耐着性子“啊?”了一声,然后似乎明白过来了,盯着金鱼,半晌,张着嘴又“啊”了一声。

 

“不行。”他说,拉开抽屉拿出放鱼食的盒子打算喂鱼。那只木头盒子也是去年夏日祭里得来的。芥川静静地在旁边看着,太宰打开盒子,但里面印着红金鱼的塑料袋子已经几乎空了,几粒颗粒状的红色饵食孤零零的躺在一点点粉状的碎屑山。

 

这时候大概哪里也买不到鱼食了。谁又会把人吃的东西省下来喂鱼呢?太宰苦恼的又去看那两只漂亮的金鱼,鱼缸上照到的是他与芥川两人的影子。他几秒说不出话来,屋里水光粼粼的动。他最后转过头,投降似的问芥川:

 

“你来杀吗?”

 

“嗯。在下来。”

 

太宰抱着鱼缸把芥川送到厨房,便说什么也不愿意往前走了。芥川接过鱼缸,手里又被塞进那只木头盒子。太宰边转身离开,边扬起一只手一晃,赌气似地说:

“柴不够吧?”

 

一会儿后芥川捧着碗去猫那里时,太宰正蹲在笼子边一言不发的盯着猫。猫老远就闻到味儿,居然也精神一震,隔着笼子急得咪咪叫;一把鱼放下,她就把鼻子埋进碗里,吃的呼噜呼噜直响。

 

太宰在一旁看,虽不动声色,眼神却愈发像是在看杀人凶手。

“开心啦?终于吃到了?” 他对猫说。猫无动于衷,抬头看了他一眼,不一会就把两条金鱼吃的只剩骨头,碗也干干净净。她舔着嘴巴瞪着笼子外的两个人,咪的一声,又低头去找;明白没有更多了之后,又瞪着他们咪咪叫,像是在质问:还有呢?这点就要打发我了吗?

 

“你这享福命的坏东西。”太宰说。他对猫无计可施,用指尖一推她鼻子上米糕似的白斑。猫皱着粉鼻子退到笼子深处,背对他们一躺,只有尾巴哒哒地向地下抽打,很不满的样子。

 

芥川若有所思。

 

“先生,在下有一事想问。” 

 

“问。”

 

“比起金鱼肉质干瘦,那日潜入军部时,陆军司令官的名贵锦鲤,先生到底见……”

 

“别,芥川君你还是少说几句吧。”

 

 

8.

 

就这么过了月余,天气渐暖的时候猫已经好了大半。战报一次比一次来得紧,三番五次地征兵;附近的医生也都纷纷被征入伍。纵使森先生在军部势力不小,也难再推辞,便重操旧业,应征去补当地军医的亏空。

 

得知这个消息时爱丽丝前所未有地冲着森先生发了飙,家人没一个敢上前去,只能隔着房门远远听见她一连串地嘶声逼问,话像是机关枪一样一股脑地往外倒。

 

“你忘了吗?你自己立的誓!”

 

她只像头母狮一样重复吼着这句话,除此之外净是日文夹杂着过多的异国词汇,一句也听不明白。她摔了门把森先生一个人丢在书房里;后者却没有像是往常那样追上,也没有话可讲,就那么在书房里坐了半天。

 

启程的日子急,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。那天早上家里人都起来送他;猫也横在门庭的阶上,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尾巴。森先生去逗猫,猫却心猿意马,总是四处张望,像是给他面子似的扑了几下,就起身进了屋。

 

森先生好像很受伤地说:“养不熟的东西。”

他说那猫,看着太宰。太宰站在院门口,双手拿着军帽,默默地出神。

 

眼看到往年樱花要开的时候了,院里那棵古树却沉沉没有动静,灰的像是死人;庭院里疏于修剪的花木,被一浇盖布似的老藤密密地压着,把它们像是旧货那样织在一处,全都呈现出一片衰败的灰白,好像全是白植土造的。院墙是空的,没有青苔;冻土上不生草,眼看连石阶也要荒得脆断一般。

 

森先生看一会儿,摆着手让家人不要送,慢慢地步出了庭院。太宰不怎么往人前凑,但是今天就站在那里等他——钥匙环套在他的食指上,那串被他攥在手里的钥匙,从指间稍微露出一点金属的颜色。

 

森先生意识到那是车钥匙;便做出了惊讶的表情,带着几分天真的困惑抬起头来慢慢说:

 

“太宰君。”他问:“今天是什么日子啊?”

 

他向着太宰眨眨眼,轻轻笑了,仿佛和太宰共同分担了什么微小的秘密。太宰拉开了车门。远远地,他像是说了什么——森先生也应答着。他边注意着大门,边把车开离了森先生的庭院。

 

 

一院子人里没有爱丽丝,森先生坐在车里,回头看着自己的庭院房屋。屋子削薄地灰着,都冻上了,唯有哪一扇扇窗边模模糊糊,亮着暖着,是小姑娘的一身红衣。他向着那一抹鲜红挥手。红色一下子就消失在窗口了。与她一起跳离视野的是那只一点点小小的毛团。

 

那日太宰一个人把车开回来,小姑娘从楼上跑下来,站在门厅处看他,见他下车就跑过去抱住了他的腰。

 

“对不起,”太宰说,轻轻把手臂上挽着的东西抖开,一整个罩在了小姑娘头上。那是森先生的外套;他蹲下来,冲着那个顶着外套的小姑娘说,“对不起啊,是我把他带走的,爱丽丝。”

 

爱丽丝止住眼泪,抱住太宰的脖子说:

 

“你只会说对不起。”

 

他低低的垂着双眼,用指头帮女孩拭去脸上的泪珠,说:“……对不起呀。”

 

好像他一共就只有这一句话能说得出口;而在那之前,离别也像是只会发生在别人家里的事情。

 

森先生走后没过几日,城里就戒严了——晚上灯果然也不许开,恐怕暴露人群的位置,在空袭里成为目标。也时有组织主妇上课,讲如何应对空袭;家家也都早按规矩挖了防空洞。

家里的防空洞是中也带着人挖的。森先生的院子正临着土坡,本来东西不够吃的时候已经种了菜,长得黄了吧唧难看的不行;天冷土又硬,一挖满院景色更是大打折扣,被太宰讥为狗啃。中也却没心思斗嘴,太宰也没有别的话说:挖出来的土磊在那死气沉沉的樱树旁边,更是时时把紧迫的战事堆到人鼻子底下似的。

 

 

食物仍是紧缺。人饿着睡得便格外浅,芥川半夜醒来手脚冰凉,也不知是冻醒还是被吵醒——他听见楼下的门被猫抓得硌拉硌拉直响,想是谁关了门猫出不去,就下楼打算帮她开;不过太宰先他一步。

 

芥川站在楼梯上,见敞开的门外一地清辉,像是雪;猫儿已经出了门,一个脚印也不留地,一晃就消失在院子深处。

 

“来都来了,不如一同赏樱?”太宰留着门,背对着月光,如此笑着邀请道。

 

连一朵花苞也没有,谈何赏樱。但太宰的心思向来让人无法猜测。芥川步下阶梯,走入庭中月色。

 

半月时隐时现,于云中穿行、又像是被众云环绕烘托,远远地栖身在夜空中,触无可及。天边云压得实,郁郁地好像将有一场风暴。狼藉的土坡与菜畦看得不甚清楚,另一边却出乎意料——

 

月下,竟能看见春草像是烟那样淡淡地浮动着。庭院正中的樱树染了一身银辉,几抱粗细的树干像是玄铁拧成,盘遒有力。一夜之间含一树花骨朵,好像是一树小灯。花苞密密的,痒痒的挠人,似乎将如一场瘟疫那样喷发。

 

“真是美景啊。”太宰让过芥川,在后面倚着门框这么说着。

 

花将要开。

 

芥川披衣走到庭院正中。太宰远远看着他茕茕孑立,而四周空旷,连一声犬吠都无的那样鸦雀无声。他在风中翻飞的衣角,像是狂风中翻卷的乌云,蓄势待发,锐气毕露。他抬头看那一树花苞,连同背后的房屋、淡青的山峦与拔地而起的层云,以及其上繁星闪烁的幽深苍穹,尽数印在一双黑眼之中。

 

那是芥川十六岁的初春。那独自站在舞台正中央的少年的剪影,独占了一夜的月色。他早已与那个夏天来到家中的孩子不同。但是——无论是他或是这个国家,都看不清之后该去向何处。太宰皱眉看着他,觉得这副景象也太空旷孤独了些,正想起身,就听见远处震天的闷响、接连是炸裂的声音。

 

那一夜樱花将开时,飞机的轰鸣与火光像种子那样生根发芽,吐出剧毒的花苞,缓缓旋开、盛放着席卷而来。接着,防空警报如一记重锤那样狠狠敲在每个人的脊柱上,恐惧由那里渗透了整个城市。远远地,轰炸从空中浇下。

 


tbc


现在是1938年的3月。

另外原著里的大衣用在这里啦。

本文里爱丽丝并非异能、平时和太宰比对森先生还亲。因此这三个人……是每个人都真心的觉得自己是电灯泡。这个三角非常有讲头,渊源很深呢(划掉)


顺便打滚求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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