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太中芥】《猫》第二部分 (四)

lof它说我违规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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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写中芥发自真心,写双黑发自真心,想写糖发自真心

本章搞事的微笑.jpg


5.

 

冬天的时候冷,稻米又减产,每人的购买量被限制到了两升。到初春的时候也没有暖和起来,那一片又冻死了几个人,裹着草席抛尸在桥下边。芥川有一次见到自家的猫在桥下徘徊,扬着手臂想把她赶开;但是猫注视他一会儿,就钻过铁丝网的破洞,连同她颈上的红绳和闪闪发光的硬币,从桥下面消失了。

 

战况在广播里报道的、报纸上登的,在街边用竹竿挑着高高的战旗上面写着的,都是势如破竹。旗上“祝某地陷落”、“祝皇军战捷”这样的字,也同草席一起在寒风里瑟瑟的吹着。

 

征兵体检的信就是那时候收到的。信里赫然写着他们三人的名字与体检的日期地点。这是迟早要来的东西。且不提中也跟太宰两人都是军人编制,至今还没有参军上前线是多么不可理喻——同时战前森先生是如何的一手遮天——单凭他们的年龄,就已经构成了上战场的所有条件。

 

信是中也取的,太宰有幸成了第一个读者。

 

纵使早已料到森先生为数众多的仇家们,即使是在全国备战的重要时刻,也从不缺给他找不痛快的力气;太宰还是少有的对此表示出憎恨来。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什么力度拿着那张纸;他的拇指在“芥川龙之介”那里差点捏出个窟窿来。

 

“十六岁。”中也说,之后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;太宰像是刚被痛打了一顿似的坐在地板上,静静地抬起眼睛看着他。那双眼就像是一潭不见底的死水。

 

“去年就有十六了,芥川。”中也说,好像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讲。“最低征兵年龄。——先生走的时候,跟你说什么了吗?”

 

“你想问什么?”

 

太宰慢慢地接上话,边无意识地用指背蹭着猫儿的侧脸,边打量着中也。他们没有服役全是森先生的意思;但是现在上面有人从中作梗——从这去年信件被扣下、不得已要借助“那个酒吧”,就可窥见一隅。他们早就不是能向着大人撒娇的孩子了。

 

中也没有说话。他知道太宰完全明白他在说什么。中也看着他,最后放弃似的坐到太宰边上,接过手慢慢帮猫儿梳理毛发。后者把手从猫身上撤了下去,半晌才烦躁地啧了一声。

 

“你担心爱丽丝。”

 

太宰语气几乎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。也许这场对话太仓促——他们上次一起商量什么的时候,还是在陆军军部的大院外面,打算要抓一只被认错了的猫;算下来至今还不满一年。但是太宰却像是早已考虑完备,却永远无法准备好一样。他带着抵触才开了个头,就被小姑娘糖苹果一样的脆脆甜甜的声音给打断了。

 

“太宰!你在哪里呀?”

 

听脚步声是小姑娘一路走走停停,一路在找。中也暗说不好,太宰就猛地一骨碌爬了起来,把手里的信纸往中也怀里一塞,一副要逃走的架势。

 

“小祖宗叫我,下回再聊啊中也。”

这次他的笑意只是浅浅地在眼底浮着。

 

“喂,你这家伙!……嘶!”着急之下中也一手撑在猫儿尾巴上,猫咪惨叫一声,跳的老高,亮出爪子不管不顾地对着中也就是几掌。

 

“老子早晚把你卖了去!”

 

听见这话,本来已经溜了一半的太宰又从门后边伸了半个身子出来,不紧不慢地看了几眼中也手背上开始渗血的猫爪印,稍垂着一双眼睛,用安静的声音说:

 

“往哪里?”

 

这个问题让中也哑口无言;太宰打量着中也,眉目间颇有些惊讶的意思。

 

“中也,”他刻意地放慢了语气,那勉强的笑容轻易地消失了,语气就像是淬了冰一样冷。“你觉得你能把猫卖到哪去?”

 

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反复询问这样一个无聊的问题。中也这时也只顾得上看着太宰的脸,甚至没再管手边那只尾巴炸得像狐狸的猫。她犬牙毕露,张牙舞爪地用仇恨的目光盯着中也的手,伺机打算再添上几道血印子。

 

太宰面无表情,只有手狠狠地攥着门框,指节红白分明。呼吸因为刻意控制,而带着不自然的颤抖。明明是他在逼问——他却显得惊慌失措,长长的睫毛也不断小幅度地跳着。

 

中也想起黑市里那个少年——想起那句轻飘飘的“是卖了的。”

 

直到战前,农村里明明还会把多生的小猫给溺死。现在是荒年,猫还能卖到哪里去呢?

 

那时,去年秋天的时候,黑市里的确有棚子,支着引了电线的塑料灯,里面是一架架鲜红的肉,一块块地勾在铁钩上,让人下意识不敢想是什么。尽管如此,鼓鼓囊囊用铁丝穿成一串的,风干的、巴掌大小的肉脯还是在人的脑海里挥之不去,不用添上肉乎乎的尾巴已经是老鼠的形状。

 

还有几挂东西被去了头颅和四爪,血淋淋的刺眼极了。

 

太宰只等着他再抬头,这才恶质的补上一句:

 

“你以为,肉铺里看着像是兔子的——都是什么啊?”

 

 

他的目的达到了。

现在中也没法追上去、把他拦住,问他之后的打算是什么了。中也只能听见太宰的脚步越来越远,然后传来他跟小姑娘笑闹的声音。他这才看见芥川站在门口不动,也不知道刚才的话他听着多少。

 

他们谁也没说话,只有猫踱着步子上去蹭芥川的裤脚,亲昵地把尾巴都缠在上面,颇为自得地给他的裤子又添了好一把毛。她脖子上的硬币还像新的一样,闪闪地发着铜色的光。

 

芥川蹲下来用手指勾住那根红绳子,感到她柔软的白毛下面就是热乎乎颈项,此时脉搏正一下下地跳动着。他有些木然地感觉到那块硬币硌着手指。而猫正瞪着乌溜溜的圆眼睛看着他,双耳指着他的方向,胡须抖动,轻轻呼噜着一个未出口的问句。

 

多奇怪啊,他听见了征兵,听见了体检,但是只能想到猫,他想着也许她不仅仅是膝上玩物而已。

 

那怪异的想法,即使只持续了一秒,也像是一连串无法收回的大话,正一遍遍地在眼前重演。他长长地没有说话,也没有松开手。那是消失在桥下边的红绳子——几乎要热腾腾地滴下血来。他眼前闪过亲手扼死她的样子,感觉硬币和红绳渐渐勒住手指。

 

而猫儿只是自得的仰着头颅,滚圆的金绿眼睛那么困惑不解地盯着他,根本不明白芥川要做什么。

 

他一动不动发愣的时间太长了,以至于中也轻轻拍了他的肩膀的时候,他几乎惊地跳起来,已经猛地一拳堪堪擦着中也的脸颊打了过去。

 

他们都被训练的太好了。中也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反应。那不过是身体上的条件反射;能够意识到之前,他们已经拉开了距离——在房间两端各自做好了格斗的姿势。

 

猫“喵”的一嗓子,颈上的红绳和硬币闪了一下,像颗炮弹一样射进树丛里。

 

这本来不过是个小误会。但是谁也没有因此放松。芥川下颌微收,紧盯着中也,他漆黑的眼睛却让人想到狼,想到人去楼空的废墟上它们蹲伏的神态;他的呼吸极度克制,整个人都安静地像是凝固一般,唯有握拳的双手因为绷紧的肌肉而战栗。而中也——当他发现无论是自己或是芥川居然都在笑着的时候,他深吸一口气,几乎要扯出一个凶暴的狞笑。

 

连日来这些事,黑市,征兵,猫……屠夫的铁钩上穿着的肉,仿佛冒着烫人的热气,把一阵阵血腥气送到人鼻子跟前。他回味着芥川的拳头擦着自己的脸过去的瞬间,竟感到一丝难得的畅快,不由得轻声笑了出来。

 

“喂喂……”他说,向后退了一步,仍然警觉着——芥川的眼神让他不得不提防;而后他举起双手,笑容却止不住地勾上嘴角。

 

“后院比这宽敞的多。”

 

自从军部的训练场改堆军需品以来,他们再没有这样打过架了。他们一前一后地去了没人的后院,几乎刚甩下外套就朝对方挥拳过去。两人都毫不留情,很快让友好的演习成了根本毫无章法的斗殴;但是他们不约而同地,并不以制服对方——就像被教导的那样,攻击关节、把对方压制在地下——为目的,只是毫不间断地攻击和躲闪——仿佛只是为了往自己或对方身上多添几块淤青罢了。

 

直到最后他们才在地上滚成一团,气喘吁吁,谁也没力气再给对方一拳。中也把芥川从身上掀下去,就这么仰面躺回地上,大口喘着气,好一会儿才保持看着天的姿势说:

 

“征兵体检。”他说,再次喘出一口气,“你都听到了?”

 

 

芥川费了些劲爬起来、还未拾回呼吸而几乎语不成句的说:“在下、体检,极有可能不会合格。”

 

“这样最好。”中也答道,半支起身子,欲言又止。芥川看他没有起来,便弯腰撑着地面,规规矩矩地正坐下来。

 

那时天几乎全黑了,只有群山后面还泛着一点点紫色。

 

“假使真的不合格,我会留下。和爱丽丝小姐一起。”他说,黑白分明的眼睛几乎是明朗的。他歪头想了一会,补充说:“——如果先生愿意信任在下的话。”

 

“如果你觉得——等等,你的意思是愿意留下来?”中也顺着思路继续打算说下去,这才发现对方已经跳到了别的频道,可称得上是喜出望外地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呼气声。他直言说:

 

“我还担心冒犯到你——如果我说让你留下来这样的话。”

 

芥川只垂下眼摇摇头。在下已经不能再当小孩子了——他想这么说,不过却没有说出口。他最后只是说:

 

“先生只要考虑如何平安归来就好。……这对在下就足够了。”

 

中也指节一动,微微张开嘴——却说不出话来。他半晌才双手一松,嘭地一声让自己躺回地下,用手掌覆住眉头低声呻吟起来。

 

“芥川,”他说,在他没有挡住的脸上笑意正不受控制地蔓上嘴角,“你不能——我是说——唉。”他的话被自己接二连三的叹气声给堵了回去;他边从手底下看芥川,边毫无办法地摇着头。

 

“……好歹让我有点心里准备啊。”

 

芥川只是毫不避讳地一直盯着中也看,直到对方盘腿坐起来,把肘支在膝上,手掌从额边一直滑到了颈后,伤脑筋地揉搓着。

 

“我这不是,还没走吗?”

 

他终于这么说,这才控制住了脸上的笑,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芥川、去看他的眼睛;他的目光停顿一会,之后就沉下去,慢慢扫过熟悉的院子——仿佛要一一确认每样东西的位置。这是太熟悉的地方了,即使在黑暗里他也知道每一处是什么样的。院墙,花木,堆放杂物的小间,还有大房子。这是座奇怪的房子,只有底层是日式的庭院和走廊,而上层皆是西式装潢。森先生的书房连窗都是高高的欧式推拉窗,挂着流苏的幔帘直垂到地上。

 

窗帘动了一下,稍微漏出些光线,一下子又消失了。那个书房一向只有几个人能进。中也不由直起身,慢慢站了起来。

 

“是太宰先生?”芥川说。

 

中也不置可否地皱皱眉,只转头把芥川拉了起来。

 

“太宰那混蛋,”他像是往常那么开了个头说,“我更担心他啊。——要是上战场的话。”

他语气忿忿不平,好像是在对自己说话。看见芥川询问的目光,他这才轻轻一笑,大约是想起了什么年代久远的趣事。

 

“你玩过跳山羊不?他菜的很,连我都跳不过去。”

 

 

* **

 

“你要走了。”

 

女孩的声音落下之后,便是一声门合上的轻响。太宰没有回头,只把目光从展开的书籍移到了面前的地板上,稍稍惊讶的说:

 

“爱丽丝……”

 

“嗨、嘘。”

 

她打断他的话头,金色的发丝从他肩头垂下,接着是手臂松松环住他的脖子。女孩的重量倚在他身上,蜻蜓点水般的只有一瞬;太宰不确定那是否是一个吻:那更像是小动物嬉闹时的磨蹭。

 

“你又用名字称呼我了。”爱丽丝说,在他身边坐下,“你有心事。”

 

太宰无声地笑了,他没有否认,也没有解释。爱丽丝知道那笑容是个习惯,意味着掩饰、搪塞与言不由衷——却还是感到一丝宽慰。对方像平时那样轻轻用指尖划过她的脸颊,把一簇金发别到她的耳后。她用自己的双手捉住那只修长的手,就让它停在自己脸颊边上,看着对方带笑意的眼睛,低声说:

 

“你的绷带底下,添了纱布呢。”

 

她侧过脸来想要看,但是对方却把手轻轻抽走了。

 

“那不是什么好看的景象,小姐。”

 

她的目光随着太宰的手落到摊开在地板上的书页上。那是森先生的书。厚重的医书里,充斥着生僻古怪的字眼。爱丽丝无声地拼出书页上那个德文词语。

 

“是谁生病了吗?”

 

“不是您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哦。”

太宰安静地回答。爱丽丝直身跪起,再次拥抱了他。

 

“纱布……也不是因为这个啊。”太宰说着,放弃了抵抗那样,轻轻把头靠在女孩肩上,一只手轻轻拍打她的脊背。

 

“嗯。”爱丽丝答应着,悄声耳语。

 

“对不起。太宰……我也是个只会道歉的笨蛋啊。”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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