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过渡章搞事前奏
4.
提心吊胆了三四个月，粮食和音信终于都有了。
从夏天至今，森先生一封信都没能寄到家门口，家人邮局也来回跑了无数次，都是落着个没有的答复；因此家里寄出的信多半也都被扣下了。太宰想了半天也没想通是谁在幕后指使——毕竟森先生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对头。坊间传言说森先生还没到二十岁的时候，就被仇家雇凶，捅的差点交代在荒郊野岭里。更不用说隔三差五就有人变着花样给他们穿小鞋。
这回好歹通过私人渠道有了音信，但是信里无非是报了平安，太宰跟中也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，也只勉强看出今后不便联系的意思，没什么成果倒是被爱丽丝给撞了个正着。小姑娘自从那次发飙后就对森先生只字不提，不愿在寄给森先生的信上写下一句话；无论是信还是寄来的东西也一概无视，好像真忘了有这个人似的。倒是这次，她语气平静地要来信，逐字逐句地用食指划过信笺上狷介的字迹，一直读到最后。两个人在旁边提心吊胆，大气也不敢出，深怕漏了小姑娘一点不悦的表情。太宰看她不像要闹，这才小心翼翼地逗她：
“您字认得全不？”
没想到这次小姑娘理也不理他，只垂着眼说了一句“我看完了”。她把信放在地上，拇指轻轻摩挲着落款处那个名字，好一阵都没说话。她瘦了些，头发挽在一边，细长的脖颈后边勾勒着脊骨的形状，几乎有了少女的样子，让人看着居然有些陌生。
那天芥川与中也回来时已经不早，不过家里还是久违的做了顿像样的晚饭：因为那之后一段日子应当能过得平稳，换来的粮搀着七零八碎的杂食，足够支撑一阵子了。托猫咪的福，饭里有了肉吃。那只有战前才闻过的香味，让人的胃都揪成一团，疼了起来。
厨房里久违的动静把猫引得在地上直打转，前爪不沾地、仰着脖子想看看她的太阳底下又出了什么新鲜事；没等有个眉目就干脆抛弃了所有的矜持，一纵身落在台面上。家里多年的厨子知道她有谁撑腰，也不敢动她，只能好声好气地规劝她别往锅上凑，从大道理讲到再凑就得把胡子给燎没了，猫依旧是不为所动，抻长了身子就是一个懒腰，粉爪子张开几乎就要够到滚烫的锅炉。
劝到一半，厨房里又进来了个更不能得罪的祖宗。爱丽丝一路跟着猫儿，这会儿毫不在意冒着蒸汽的砂锅，声音甜甜伸手就打算把猫往下摘，幸亏第三位祖宗——尾随而来看了好一会儿的太宰——手快的把猫咪拎起来塞到爱丽丝怀里，厨子才长出一口气，看着他笑嘻嘻地把小姑娘哄得高高兴兴的，终于不把手向着炉子招呼了。
“叔，肉味飘得满屋都是，怕邻居闻着了要说闲话。要不我送点去给他们？”
太宰说；厨师先是一愣，继而因不知如何开口，露出了为难的表情。
“怎么了？”太宰下意识的稍微让开一些，用手圈住爱丽丝，小心地问着；同时想着邻居家是什么一个状况。那家的父亲和大哥都在军队里。前些天一起钻进家里院子里的一群熊孩子里就有他们家的。而厨子低下头说：
“……我们已经没有邻居了。”
太宰轻轻张开嘴——但是话好像在什么地方被截断了。他看着爱丽丝只顾着玩猫，刚才的话估计一个字也没听见。
谁也没注意邻居是什么时候没有了的；大约是逃荒、躲避战乱去了吧。屋子已经空了，门也再没有落锁。不过几天时间，整片地就荒得不像是有过人气儿。
守在这一片的，除了家境殷实的，也只有无处可去的人了。
“他家孩子还落了点小东西在这里呢。”
他想着那个落下的海军勋章，不知是那家的父亲还是大哥赢来的，孩子拿着玩，忘在这里了。现在就暂放在自己桌子上。铜质勋章正面中央是凸出的导弹的图案，下面就是细线勾画的邻国版图；反面则是一员拿着望远镜正高瞻远瞩的军人。
“……真是荒唐。”
太宰半晌说，每个字都闷得发慌。他几乎忘了自己是来关照锅里炖的东西的，就那样轻轻推着爱丽丝的肩，沉沉地走了出去。
爱丽丝不怎么在乎锅里的东西，只有她对正经饭的兴趣几乎是一点也没有，填饱了肚子就再没了吃的欲望。吃饭时她早就放下碗，用筷子夹着块肉逗猫玩。不过猫儿不怎么领情，用粉鼻子啾啾地闻了几下，就嫌弃的要走。
“小姐啊，”太宰咬着筷子，口齿不清，“她要你哄着吃呢。”
看着太宰毫无诚意逗小孩的模样，爱丽丝直翻白眼：“你来啊？”说完反过来跨在椅子上，伸长了手去够猫，丝毫没有自己穿的是条纹连脚袜和百褶裙的自觉。她上身被管家先生罩了厚厚一层棉衣，这却也遮不住底下纤瘦的身姿，葱段一样的小手指从长长的袖口下面露出来，指甲饱满泛着粉色的光泽。中也看着小姑娘大大咧咧的姿势，边腹诽着自己的地位越来越像是老妈子，边跟背书似的说：
“小姐。小姐，淑女一点。”
爱丽丝吐吐舌头答应，干脆跳下椅子跑到猫儿边上。这下太宰也把碗放了下来，坐到爱丽丝旁边跟她一起玩猫。他把爱丽丝的手展平，把肉一点点撕碎了放在小姑娘掌心里，让她再试。这回猫儿居然真埋头吃了起来，用鼻子轻轻抵着，粉舌头把爱丽丝的手舔的干干净净。
“你这享福命大小姐。”爱丽丝说，而猫儿坐在她对面，坐立不安地喵喵直叫，就等着爱丽丝再把手掌递给她。爱丽丝看她吃的津津有味、眯着双眼丝毫不知愁的样子，像模像样地叹了声气：“当猫真好呢。”
太宰于是笑着，附和说：
“这样的世道，当猫说不定更好呢。”
人都不够吃的东西全喂了猫，倒也没人觉得不妥。知道是猫引着人带回来的东西，她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家里人视为幸运物瞻仰着，中也和太宰也总笑着称赞。她鼻头上有块生藓落下的白斑，皮毛脱落后新长出的都是雪白的毛。这正应了懒人向阎王要求的故事，这种模样的猫有着一张嘴就能有东西吃的好运。她因此总是最潇洒的。
秋冬净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，市里又被轰炸了两三次，人们已经到了见怪不怪的程度。只是次次轰炸之后都有好一阵子找不着猫，她每次都能找着方法从人怀里挣出去、或者早在轰炸之前就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她往日是最喜欢凑热闹的，但凡见到缝隙或者小洞，总要不屈不挠地用她的白爪子掏个不停；但是现在，连从信箱里拿东西都不能引发她的兴趣。中也拿信的时候因为不用再担心猫忽然扑过来，甚至有些怅然若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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