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森太/森相关】《雁》(七)

6.

 

他们夏天的时候回了横滨,森鸥外架着行李一路把太宰带回了自己的独身公寓。向着大前辈夏目先生拜托了转职的事儿之后,他一回去就收好了当医学生时的东西,从桌上捧下了那位黄铜钉连接的手骨先生;又从太宰手里摘走了刷漆的人头剖面,统统锁在一只大箱子里。

 

他照着镜子把许久不曾剪的长发挽成一把,用剪刀比划了几次终于还是闭着眼睛咔嚓一下——没能全部剪断;他索性睁开眼睛,断了最后几缕烦恼丝。军服没过几天就做好了,穿在身上就像短头发那般让人好不习惯,就像独身公寓里多出来的那个坐在床沿上的男孩子那样叫人惊讶;他穿着过大的衬衫,膝上摊开一本大书;穿着长袜的双腿晃呀晃的。

 

他们那时常常出入于军部大楼,一切明晰的不像是记忆。

 

会议室的大门嘭地摔开时,军服上烟草和须后水的气味,火柴的硫磺、还有茶杯里的白雾,都被鱼贯而出的靴子带到外面来。一同被放出来的还有楼梯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响:下楼的梯级刚好能容得下两个成年男子并排通过。


此时因为顶端坐着个鸢色头发的孩子,军靴便成了一串;不久最后一双在他身旁停了下来。

森鸥外弯腰拾孩子的手;太宰觉得靴子的主人大约是在笑着,起身时不忘回头看大门敞开的会议室:那里只有香烟的淡淡烟雾,蒙蒙地留在里面。

 

森鸥外与友人自那年夏天分别后,不过一个冬天的时间——第二年春日里再见时竟已是一身戎装。他着实不像是穿得上军服的人,因此那位少言的旧识几乎是见一次,就有一次摇头叹气。

 

 “真不适合您。”

 

通宵工作、军服,地位,也不知是哪样不适合。森鸥外骨架细长,个子高挑,披着军大衣总把扣子全当摆设。若有需要,睡眠不足也能摆出少年般无忧虑的神情。这一年春天的时候他有二十三、四岁,军衔已经追平了士官学校出身的福泽先生。因为友人话里的言外之意,森先生抬起一只手——蜷着手指压在唇上,笑了起来,细细的眼睛弯得只看见睫毛扑闪。

 

“快些,太宰君。”

 

他转向身后;楼梯轻轻的叩响了最后几次,男孩就像只影子似的,从门里滑了出来,躲到森先生身边。他仿佛只是习惯性地在对方身后藏起一半脸来;既没有怕生,也没有顺从的意思。

 

几年来男孩个子长了不少,但是双臂——直到手指,好像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,仍密密地缠着一层绷带。他把一只缠满绷带的手印在脸上,困倦的轻轻揉着眼睛。

 

午后木质楼梯照了一半斜阳。外面街上是车水马龙,小贩正要收起招牌;一个学生停下来……喧嚣的声音、照在眼睑上的光线都一同沉沉坠入一场浅梦之中。


 这才是太宰治一天的开始。

 

他们那时总要在军部待到深夜,纵是排满了办公桌的房间里空位子多得是,两人还是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坐,分享被文件和书籍堆满的偌大房间里唯一的光源。

那是个不可思议的温柔的人,两人也明明是命运共同体,却始终保持着一点点的疏离,仿佛只是被笼罩在同一盏孤灯之下偶然同路的旅人,还得把账分清似的。

 

“我们是横滨黑夜的象征呢。”森鸥外一本正经地给义务加班找了理由,太宰遂哈欠连天的应好好好,收起钢笔把脑袋埋进手臂里再不出声,换来森鸥外笑眯眯地撑着下巴,轻声一句:

 

“没有太宰君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。”

 

那是昭和4年前后,尚没有战事,一切暂还是欣欣向荣的样子。

 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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